今年冬天,北京还没有下雪。这几日,除了北风晴照,连个像样的阴天也不见。不知为何,近些年的雪越发来得难了,只在人们失去耐心的时候,弱弱地下上一点儿。

若套用一句阴谋论,便好像是说世道不大可爱,作雪的,也有点嫌弃它了。无雪的冬日,街上干燥而冷,各色的墙,各色的门,各色的招牌,亦似在凌乱中等待一场雪的覆盖。

雪在故乡 – 枫林主人

身在异乡说故乡,本应该觉得亲切,然而城市蓄养的冷漠症,在我的身上已病入膏肓。

而今故乡的人,亦受了万事皆钱的影响,早已没有了当年的质朴。客观的存在,每如巨石压得人无法抗争,这颗向往快乐的心,也只能寻觅一点缝隙,勉强长出几根小草以示不甘。

现在,即要我说那荔枝,说它的甜,亦先容我吐出那颗硬核,此所谓如鲠在喉,说完便完了。

记忆中的故乡,到了冬天总要下几场大雪,及至过了年,打了春,树底下的雪也化不完。一个寒冷的早晨,我蜷在被窝里被一阵声响吵醒,扭头看看窗纸,白得发亮,发蓝。

外面是一片铁锹铲动的声音,有人还扑通扑通地跺着脚。

这时候,母亲挑了门帘进来,一边捅了炉火,一边叫我起床。我说,棉裤是凉的,没法穿。

母亲说,你都多大了,还要烤棉裤,外面扫雪呢,今儿自己穿。

我说,那我就不起。母亲没办法,便拽过棉裤捧着在火上烤。我说,棉鞋也凉,也要烤。

暖和的衣服穿在身上,到底不一样,到了外面觉得热气从棉衣里窜出来,脖子上暖烘烘的。

我踩着雪,咯吱咯吱地响,满院子白亮亮的,看着有些刺眼。

雪下得很厚,铲起来颇是费力,大姐和二姐一组,父亲和大哥一组,一个铲,一个装,然后把雪背出大门,堆到对面的树底下。母亲和奶奶,拿着笤帚在后面扫,我跟了二哥去扫外面的巷子。

到了晚上,雪又下起来。我吃过饭,照例去一位老人家里听他讲鬼故事。

等我到了,早有几个小伙伴支着脑袋正听得出神。

故事没什么新奇,无非是野鬼狐妖,变了人形再去害人,只是说故事的人,须发皆白,皮骨精瘦,再加上屋里昏黄的灯光,屋外下着的雪,一时听到关键处,真让人心缩如团,后背发凉。

等到讲完散场,我们几个孩子互相安慰说,别听他胡诌,根本就是假的,然后再哈哈笑几声给自己壮胆。出了门,在大路上三三两两地散了,各回各家。

这会儿,夜已深了,家家户户关门睡觉,我一个人,踢踏着厚厚的雪,走向回家的巷子。

巷子并不长,白白的,像有月光照着。

路边的墙头,树影,大坑,现在看起来有些害怕,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那里藏着。听大人说,走夜路的时候,身后若有动静,千万不能去看,否则就会吹灭肩上的灯,让坏东西上了身。

我越想越怕,心里直骂那个讲故事的人,并暗暗发誓,下次再也不听了。

年关将至,有一些人提了礼物陆续上门。他们多是爷爷收的徒弟,当初在我家习武练拳。

爷爷虽已不在,但他们顾念旧情,并不因人废礼。有次,正赶上下雪,镇上有个姓张的徒弟提了酒肉过来,等进了大门,只见他脸上沾霜挂雪,嘴里呼着白白的哈气。

奶奶从堂屋出来,手里拿了笤帚,扫他衣袍上的雪。他恭敬地行了礼,口里不停说着,劳累师娘,劳累师娘。进了屋,父亲请他坐了,并吩附母亲做饭弄菜。

不一会儿,酒菜上了桌,他们两个便说话喝酒,说旧事,说旧情,一时提到爷爷。

他脸上滚下豆大的泪来。

二哥在外面扫开院子,把刀枪棍棒理好,搁在器架上。

他们从堂屋出来,趁着酒意便在院里比划起来。后来,大哥与他做对手,打了几趟看家拳,一时院子里腿步生风,足音呛呛,看他们在雪里翻着,舞着,很是好看。

因我那时年幼,身体又弱,家里不许练武,只偷偷地跟着哥哥学几个架式,踢几脚旋风腿。

现在想起来,那些架式还罢了。

倒是我的旋风腿踢得有模有样,手拍脚面,打得山响,等身子旋起来,连脚上的鞋子都能飞出去。

书为伴,笔同行,彼同心。语录集-最美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