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幼年时侯就对声音特别敏感。因为那时候父母忙着劳作,很多时候我需要独自去面对等待和未知。但幸运的是,在无助和恐慌中,我无意闯进了声音的世界,在那里躲避孤独,驱赶寂静。

声音,或许就是人类灵魂最易感知到的现实媒介。

与您分享田艺苗的文章:声音留下记忆,选自新书《时间深处的花园》。

声音留下记忆

从声音开始,世界从黑暗中现身。又是新的一天。

闹钟响了三遍,小狗汪汪汪,唱的是莫扎特的第40 号交响曲主题。睁开眼,深呼吸,让自己清醒,然后起床,刷牙,煮咖啡,翻报纸。

地铁呼啸而过,从地铁站出来,晨光明媚,感觉自己像麦当劳早餐广告里走出来的年轻人。一路上一边想着上午的例会,一边在脑子里搜索早上起床时哼的那支歌叫什么名字。

马路上,汽车引擎声、手机铃声、刹车声、堵车的咒骂声,人们握着电话对着空气各说各话,各种声音汇集成了这一天的都市交响曲。

之后是23 楼的办公室,让人耳鸣的持续的空调噪音与电话铃声此起彼伏的一天。

听见声音之美,是在安静下来的时候。

四点一刻,坐在广场上喝下午茶,听见一阵悠扬的萨克斯传来,陶醉在慢爵士味道的晚风中,发现那一天的落日特别美。

午后,听见雨声敲窗,窗外,一位女上司正一手拎着文件袋一手挡雨在雨中小跑,原来平时不苟言笑的她也有可爱的一面。

夜来听雨,晚风吹得树叶萧瑟。灯光下,看见自己的脸映在玻璃窗上,与窗外的风雨重叠起来,心想这一场雨过后,就到秋天了。

这样的夜晚,适合给远方的挚友写信,如果找不到人写,可以独自写诗。

李清照写: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你看,古人写的忧愁都如雨声淅淅沥沥。人若安静下来,总会有伤感。想起生命里可遇不可求的激情时刻。以为它们来去无踪,原来都早已刻进声音里去了。

声音留下的记忆,比我们想象的更长久。

记得看过一部赫尔佐格执导的电影,很像纪录片,情节淡淡的,都是日常生活。

可是看过之后很多年,仍旧时常想起,尤其是画面中各种沁人心脾的声音:月亮下远远地传来的歌谣,自由的歌唱若隐若现,像丝线泼洒在草原上,像风里传来的一阵酒香。

蒙古语的歌词里面唱着心爱的姑娘,那曲调却更像是歌唱蓝色原野的静谧;然后是到了下雨的夜里,雨点打在蒙古包的油毡布上,一阵温暖的滴滴答答;

幼小男孩遇上了伤心事,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母亲轻声安慰他,那耳语迷蒙又清晰如昨。

草原上,河流像洁白的丝带,静静流过清晨。

年少时看歌剧《蝴蝶夫人》只记得其中最好听的咏叹调——《晴朗的一日》。

成年之后再看,深深同情蝴蝶的命运。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就已经是幸福了,而蝴蝶却要挑一个晴朗的日子自刎,她是为爱而生的灵魂。

记忆最深刻的,不是其中的著名咏叹调,而是巧巧桑与平克尔顿成亲那一夜的二重唱。在合唱的喧闹声褪去之后,一对新人走出新房,站在春天的花园里歌唱。

我不觉得这一段是情歌对唱,他们各唱各的,各自陶醉在最美的青春里。炽烈的感情其实是无法交流的,对方也不懂,只能对着天地、大海,对着自己抒情。

在乐声尽头,歌声背后,你听,虫儿呢喃,花朵毕剥绽开,枝头掠过一声莺啭,亢奋的嗓音里有一丝情欲般的羞涩不安在夜色里激颤不已。这是属于春夜的声音和激情。

如果蝴蝶夫人没有死去,在很多年之后,回忆那个春夜,一定觉得非常美好,充满感激,一定会在歌声里理解自己的命运。她的悲剧是春天与爱情的罪孽,与哪个男人是无关的。

后来,有一位名叫黄哲伦的华人剧作家写了一部《蝴蝶君》,他把蝴蝶写成了一个中国男人,京剧旦角,饰演他的是气质高贵的男演员尊龙,这一次轮到西方男人为他痴情为他疯狂。

爱上他的法国外交官是吉瑞米·艾恩斯演的,他有一张脆弱的脸,不管出现在哪部电影里,他都是那个迟早会出事的人。

一个东方剧作家用这个故事,对著名歌剧中西方对东方的一系列轻视、误读和玩弄来个狠狠清算。而感情却没有错,都是一样真实,一样美。

吉瑞米·艾恩斯听完尊龙饰演的角色唱的京戏,深夜坐黄包车回使馆。

半路下车来,望着夜色里的河水发呆。一只蜻蜓振翅的嗡嗡声始终围绕他,一时分不清是深夜不睡的亢奋感还是那“女子”带来的恍惚……

爱的真相,留在眼泪和鲜血中,也留在声音的记忆里。

书为伴,笔同行,彼同心。语录集-最美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