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6日下午,陈鲁豫的新书《偶遇》在首都图书馆举行发布会。
嘉宾主持是她的好朋友窦文涛。
在对谈之后的提问环节,第一名观众抛给鲁豫和文涛各一个问题。
他问窦文涛:“每次回家的时候,我爸我妈都让我把窦文涛从电视里调出来。
文涛老师,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安静的观众席中发出响动。台上的窦文涛一脸狡黠:“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挺好的”。
然后把手指向鲁豫“我们今天的主角儿是鲁豫啊,大家多多向她提问”。
这已经不是窦文涛第一次在公众场合被观众询问何时回归。
2017年9月,《锵锵三人行》的官方微博在几无征兆的情况下挂出停播通知。
这档陪伴观众19年的中国电视脱口秀标志性节目。
在刚刚迈过5000集的时候。
戛然而止,留给观者一连串问号。
在今后一段时间内,很少能在公开场合看见窦文涛的身影。
偶尔传出的关于他和节目的小道消息在引起一阵短暂喧哗之后。
最后都归于无声。
直到11月,由凤凰网、深圳卫视和万燕传媒联合出品的文化类节目《一路书香》亮相荧屏。
人们才又在屏幕上看到窦文涛的身影。
《一路书香》是一个新形态的文化类节目。节目创造了一个“移动书屋”的概念。
窦文涛做店长,每期邀请一两位嘉宾,带着书去实地探寻文脉。
这个节目既有读书,又有谈话,还有体验。
很难给它做准确的归类。
腾讯视频上写着“内地综艺”,豆瓣干脆给它贴上标签称它为“脱口秀”。
但他的老观众还是最惦记《锵锵三人行》的命运。
20年前的1998年,很多人都还有印象。
这一年,中国长江流域爆发特大洪水,过亿人受灾。
这一年,法国首夺世界杯足球赛冠军。
这一年,还珠格格上映,风靡全球华人圈。
这一年,中国互联网的门户网站纷纷亮相。上网日渐成为中国人的生活习惯……
在这一年的4月1日,一个爱耍贫的主持人与一个跑题跑不停的节目,在香港凤凰卫视开播。
从那之后,《锵锵三人行》开创性地将生活中的朋友闲聊搬上电视荧屏。
谈风花雪月,讲尺度不小的黄段子。
以调侃的口吻谈论时政话题,其对意识形态和社会禁忌的解构意义不言而喻。
《新周刊》的前任总编封新城评价窦文涛:他让中国电视开始说“人话”。
节目开播17年后的2015年是文涛的本命年。
一位朋友帮他在香港黄大仙祠求了一个签,中的签是“王质遇仙”。
这是一个古代传说:晋时一位名叫王质的樵夫上山砍柴,遇山洞里两老翁下棋,便在一旁观战。
看了一会儿,老翁提醒他该回去了。
王质才发现自己的斧柄已经朽烂,回到家里时,才发觉村里已经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了。
原来眼前的棋还没有下完,世间已经过去了千年。
文涛后来琢磨起来,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遇仙的王质。
1998年,他开始《锵锵三人行》的录制。
不曾想,这一录就是接近20个年头。
这些年来,他的生活似乎没什么太大变化,他陶醉在与时间无关的世界里自得其乐。
但回过头来看,他几乎用行为艺术的方式完成了中国电视史上的一个创举。
其实,刚开始的《锵锵三人行》不是这个样子的,它的最初定位是严肃的时事评论节目。
就像在这些年的节目中,观众依旧能通过后期抠图。
看见节目背景里面的一行小字:“Breaking News By WenTao”(由文涛说新闻)。
主持人采访两名固定嘉宾。
当时窦文涛最头疼的问题是:既然嘉宾要固定,但没有一个专家是万能的。
这个节目怎么办得下去?
当时窦文涛住在香港一个房东家里,在后来的采访中。
他无数次描述过那个让他顿悟的深夜。
房东母亲去世了,但老太太的遗像挂在墙上,不让取下。
有天晚上,文涛失眠。
坐在屋子里发愁节目的事情,他抬起头,看见遗像里老人的笑容,平和温暖。
他想到:能不能在台下怎么说话,在台上依旧用这种说话风格?
就像朋友闲聊一样录节目就好了。
这个在现在看来稀松平常的想法在当时的中国电视界不可谓不新鲜。
接近20年过去了,现在来到《锵锵三人行》在北京的录影棚。
你能在监视器里看到主持人和嘉宾身处一幢奢华的海景房里,背后是旋转楼梯。
这都是电脑特效的后期效果。
在现场,你能看到的只有光秃秃的绿幕,这些年来《锵锵三人行》的录影棚始终没有改变太多。
虽然片头动画换过几次,但开场音乐依旧如初。
导演组试图在中间改换过。
但后来迫于观众要求,又改回从前。
很多观众觉得,伴着原版音乐开场,才是打开这个节目的正确密码。
由于节目的日播属性,做《锵锵三人行》中间的几年,窦文涛几乎全年无休。
每周两个晚上通宵不睡觉。
文涛回忆说:“我那时总是工作到快天亮的时候,有一次深圳下大暴雨。
我一个人开着车回家,两眼通红。
车两边就像军舰两边那个浪一样,我像开着巡洋舰劈波斩浪往前走”。
他这么做,很大程度上是较真节目的呈现效果。
每一次剪片子他都尽可能参与,有时候时间太晚,编导在外面的工作间都睡着了。
他还在里面对着节目提修改意见。
文涛的认真在凤凰台几乎无人不知。
他的老乡,凤凰卫视的脱口秀主持人尉迟琳嘉曾在一次访谈中说:文涛老师的认真是绝对的。
每一年我会和他主持两到三场大型晚会。
每次我都能看见他的手卡上写的密密麻麻,和他主持我只有学习的份儿
这些年,窦文涛也尝试过一些其它节目。
比如每天更新的《天天逗文涛》,比如以导师身份参加的《超级演说家》。
2016年10月28日,由窦文涛主持的谈话节目《圆桌派》在优酷“看理想”自频道上线。
《圆桌派》甫一面世,就迎来一片好评。
昨天,《圆桌派》第三季如约上线。
关于新节目,窦文涛有自己的认知,在他看来,π是经过严密的科学推导出来的。
但又是一个无理数,永远没有尽头。
从来不会重复,这就是互联网的可能性。而圆桌代表着平等,代表着共享。
已经50岁的窦文涛形容自己现在做节目的心情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能和生活中会聊天的好朋友就一个话题谈论。
是件有意思的事情。
他喜欢这些聊天的对象,“虽然观点不同,但无碍于我们的友情”。
他也喜欢在聊天中享受观念确定和怀疑的过程。
窦文涛经常在节目中讲他读佛教经典对自己做节目的影响。
我不是佛教徒,但一些佛教故事对我很有启发。
比如地藏王菩萨的故事。
有一次佛在讲经,佛的母亲很慈悲,问地藏菩萨。
你整天在地狱里跟这些鬼们混,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人这么痛苦?
地藏菩萨讲了这么一些话。
大概意思是说,我们人有一个特点,也是痛苦的根源,叫“性识无定”。
你说得再对,可是明天就改了,你们俩再好,明天就变了,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现在,窦文涛依然极度诚恳地说,他害怕谈节目的“意义”。
其实我很怕希望对别人造成影响。
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对别人的影响,对别人有好处还是有坏处,这也是我的一个忧愁啊。
他始终带有一种谦卑的不安“我觉得我自己读得书也少,掌握的很多知识都非常浅薄。
就是有的时候甚至我会有种惭愧的心情。所以我每天都在修正自己。”
鲁豫曾这样评价窦文涛“在这个造神又毁神的时代。
这么多年来文涛一直安全地生活在他的小世界里,自得其乐地宅着拧巴着纠结着。
和名利场保持着礼貌安全的距离”。
这可能就是他的处世哲学,别人都藏拙,他藏智。
作家刘瑜曾在书里对大家互相瞧不起的态度做出过总结。
“挣钱的瞧不起读书的,读书的瞧不起挣钱的。
爱国愤青瞧不起民主愤青。
民主愤青瞧不起爱国愤青,看周星驰长大的瞧不起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长大的。
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长大的瞧不起看周星驰长大的。
发财的瞧不起下岗的,下岗的诅咒发财的”。
在这个每个人都觉得别人有问题的时代,窦文涛把自己放得很低。
他说过“可能是职业习惯,我看别人都是优点,想找个缺点倒很难。”
这是他的态度,也是一个主持人的品格。
工作之余的绝大多数时间里,窦文涛都宅在家里。家里独处的世界对他来说安全、充实。
陈鲁豫问窦文涛,你在家干嘛啊?窦文涛总说,我在家里面忙不过来啊。
在他的私人世界里,他可以甩掉外界的烦心事。
寄情山水,研究古玩字画。
在文涛的好朋友梁文道眼中,窦文涛骨子里是晚明江南文人的性格。
他有一个很小的朋友圈子,都是些比他大5到10岁的艺术家、收藏家。
这些朋友也都是晚明文人的派头。
没事坐在一起喝喝茶,看看画,赏玩赏玩新得的石头、古家具、青铜器。
窦文涛说自己是个“杂食者”。
我对知识和信息都有一种贪婪,除非闭上眼睡觉,否则我什么都想看。
朋友们都不愿意跟我去逛博物馆,因为得等我两小时。
但窦文涛最近的读书心得却是“少读”,“你不知道的东西是无限的,但更重要的是。
你以为已经知道的东西,恐怕也并不真正知道。
或许应该好好回味一下已经知道的东西。狼吞虎咽有营养,反刍也有营养”。
但即便如此,他也毫不避讳自己对知识的“贪婪”。
“来这个世界上走一遭,我想把每个人觉得好玩的东西都享受一下,最好我都能知道它的妙处。”
这是窦文涛的理想,也是他的格局。
他谦卑地和这个世界保持着合适的温度。
书为伴,笔同行,彼同心。语录集-最美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