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说的文雅一点儿,就是盛夏;说俗点儿,就是一年中最烤的日子,三伏天都含在里面了。在老北京,作为都城,最有意思的是,到了中国时候,皇上要给各位大臣发冰解暑。《燕京岁时记》中说:“各衙门例有赐冰。届时由工部颁给冰票,自行领取,多寡不同,各有等差。”看这则旧记,我总想笑,在没有冰箱和空调的年代里,大暑的日子,解暑唯有靠冰,发的冰多少,居然也得按官阶大小领取。这让现在的孩子,得笑掉大牙。在封建社会里,老天爷洒下人间的热,愣是人为的分出三六九等来。
那时候,普通人家只能到冰窖厂去买冰。旧帝都,一北一南,各有一个冰窖厂,专门在冬天结冰时藏冰于地下,就等着来年大暑时卖个好价钱。清时有竹枝词说:磕磕敲铜盏,沿街听卖冰,敲铜盏卖冰,成了那时京都一景。冰窖厂一直存活于北平和平解放之后,这两个地名一直还在。只是前些日子我旧地重游,冰窖厂街已经基本拆干净了。原来的冰窖厂,后来一部分变成了一所学校,另一部分拆平成了宽敞的马路。
旧京都盛夏,还有一景,便是借太阳之烈来晾晒衣物,以防虫蠹,这很有点儿以毒攻毒的意思。老儒破书,贫女敝缊,寺中经文,都在晾晒之列。清时有诗说:辉煌陈列向日中,士民至今风俗同。不过,不少寺庙每年这时候成了晒经会之后,风俗便开始变了味儿,逐渐成为了庙会,人代替了经书,美女更是比经书养眼。《天咫偶闻》中说:“实无所晾,仕女云集,骈阗竟日而已。”
不过,这也可以看出老北京人对于生活的性情,贫也好,富也好,冷也罢,热也罢,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自寻其乐,用老北京话说,叫做“找乐儿”。
在大暑到来之际,老北京人找乐儿最好的去处,是宣武门外的护城河边。那时候,皇宫养象的象房就在宣武门内,很近,每年这时候,官校都要用旗鼓迎象出象房,再出城门,到护城河洗澡消暑。那时候,聚在河边看洗象,成为了大暑天盛大的节日。有钱人,会如王士祯诗中所写的那样:玉水轻阴夹绿槐,香车笋轿锦成堆,千金更赁楼窗坐,都为河边洗象来。没有千金可以坐在楼窗前最好的位置的穷人们,则只能拥挤出一身臭汗,在河边看热闹。想那时的情景,应该如现在看音乐会、歌剧一样,阔人有包间,穷人有站票,热闹得也就不怕热了。
在取消象房之后的清末民初之际,没有洗象的热闹可看,一般人找乐儿,是去什刹海。那时有唱“十不闲”(“十不闲”是清代康熙年间始在北京流行的一种民间曲艺形式,由凤阳花鼓发展而来)的小曲这样唱道:六月三伏好热天,什刹海前正好赏莲。男男女女人不断,听完大鼓书,再听十不闲。逛河沿,果子摊儿全,西瓜香瓜杠口甜。冰儿镇的酸梅汤,打冰盏卖,了把子儿莲蓬,转回家园。
这样的炎夏情景,今天在什刹海还能依稀见得到。子儿莲蓬,就是嫩莲蓬,在今天的什刹海,应该还可以买得到。这个节气,老北京人讲究吃子儿莲蓬。
除了子儿莲蓬,还爱喝荷叶粥,嚼藕的嫩芽。《酌中志》里说这样节气里要:“吃过水面,嚼银苗菜,即藕新嫩秧也。”看,这个特殊的节气,大自然不仅给予我们最炎热的温度,还馈赠我们最美丽的荷花,而且,那荷花连叶带根带果实,都成了我们的时令食品。当然,别忘了再来一碗过水面,在这个大暑的节气里,我们就可以过得神清气爽了。
书为伴,笔同行,彼同心。语录集-最美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