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之前,决定往你那里去一趟。挑了个日子,孟冬,初十。
前些天,你托人往城里捎信,正赶上我出门。
好在都是野惯的人,你向来说不准约期,我也算不上失信。
这两年,你的话越来越少,满满一张纸,不过四五行字。
去年的信,更是过分,连问好都免了,只有一句“是念如昔”。
你明知道我喜欢繁枝浓花,却偏爱在这些事上省功夫,只是惹恼了我,于你有什么好。
打开今年的信,果不其然,竟连一个字也没有。
素白的一方纸,上面画了一节竹枝。
讨厌的人总归讨厌,心里认准了,便一点不要指望。你在信上用了印,红泥醒目,曰“雪鬼”。
呵,刁钻得可恨。
带了些你喜欢的吃食,几本爱读的书,几张琴谱,便在白雾弥漫的清晨动了身。
路上行三宿二,走走停停,转过凌月渡,不久便到了南山的谷口。
我平生最不喜南字,觉得软,水粉气重,谁知你偏挑这么个地方,一待就是好些年。
看眼前,山道如故,草亭如故,只有山门下的青枫,倒比上次长高了好些。
那时,我本来与你约好一年一见。
你竟说太紧凑,喘不过气,我便赌气说五年,你又说太长,叫人心慌。
后来,便说好三年一约。
我问,为何三年?
你说,这不过是人情通病,超过三年不见,容易变心。
我牵了马,踏着石砌往上走,斑驳的苔痕,已然枯黄。
半山的草亭下,设有石案,案上放一盏铜尊,过去一看,是空的。
想起你同我玩笑说过,若见茶杯,今生反目。
这么说,你知道这两天我要来,而你也正好在。
到了你的门前,栓好马,见你正在窗下收拾竹子,院子里堆着新劈的柴。
你回身看见我,掸了掸衣袍。
说一句“天要黑了,以为你今日又不得来。”
你接过我手里的东西,问“冷不冷”,我说“还好,只是比城里冷多了。”
饭后,你把一盆旺旺的炭火移到窗下。
并把凳子搬过来说,“今晚的酒,喝得虽暖,只是这山里寒气重,免得着凉”。
说着,你要挪了灯烛过来,我说“外面月色很亮,就这样坐着便好。”
于是,你在我对面坐了,低头看那堆炭火出神,火光照着你的眉目,英气未减,双眸如星。
我说,“弹支曲子来罢,以慰良夜”。
你嘴角一挑,笑道:“聒噪的很,倒不如这样说话自在”。
我便问你,“因何一隐数年,外面的人,都很想你。”
你说,“因为那里有我想忘的人”。“忘掉了吗?”,“忘了”。“那为什么还不出去?”
你望了一眼窗外的竹影,说道:“我在这里呆得安心,是因为世上有你这样的人。”
我不解,“有我怎么了?”
你说:“想起来,觉得踏实”。
说着,你站起身,往火里添了炭,问道:“这几年,你怎么样,看信上的口气有些清苦。
难不成还是为那个人?”
我说,“哪里的话,我很好。”你低语道:“这就对了,不要看人太重,也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
这时候,外面起了风。
竹枝子扫着窗户,像飘过一阵雨。
你回到琴案旁坐下,忽然高声说道:“还是给你弹支曲子,到明日说出去,也不算白来这里一趟。”
说着,你低眉侧首,指挑弦动,和着一缕清音,幽幽唱道:“君心君心,仙矣鬼矣。
爱恨两界,通矣绝矣。予我肝胆,月照雪照,奈何情多,君误君惜。”
书为伴,笔同行,彼同心。语录集-最美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