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0月8日，当代中国最著名的诗人之一诗人顾城，在疯狂砍杀妻子之后，上吊自尽，留下了仅仅5岁的儿子桑木耳。这也是上世纪90年代最知名的文化事件之一。
在本文作者看来，顾城不是被婚姻逼死的，也不是被几个"俗不可耐"却又"附庸风雅"的女人给逼死的。这世间最真挚的感情，不是孤立于人世的"童心"也不是供奉在仙台之上的神仙文字。
顾城将自己捆绑在"艺术家"的香案之上，以诗歌为名要求身边的人全部成为她的信徒，谢烨的人生理想，儿子的童年，都可以作为献祭品。
顾城一辈子都想像孩子一样活着，保持着孩子的天真，又想要保存着孩子的愚蠢和贪婪，像孩子一样永远不去遮掩内心的恶。这个社会上，夫妻之间的尊重，父子之间的爱护，邻里之间的友好……
这些本应该给我们生活增光添彩的能量，却是他心中"诗意"的敌人。
01
1993年10月8日，诗人顾城疯狂杀妻之后上吊自尽，留下了仅仅5岁的儿子桑木耳（Samuel GU）。桑木耳的下落，顾家人一直守口如瓶，一直到13年后，桑木耳成年，顾家人才接受了媒体的采访。
小木耳一直由顾城的姐姐顾乡抚养，他在新西兰一座小岛上面长大。虽然小木耳的爷爷和父母都是国内出名的诗人，但因为这场始料未及的家庭悲剧，桑木耳的姑姑一直没有系统教过桑木耳中文，不给他刻意去看父母的诗作，甚至不想桑木耳将来从事文学创作，而是将其培养成工程方面的人才。
桑木耳的中文能力达不到阅读诗歌的程度，在打电话的时候都无法和爷爷顾工正常交流。在桑木耳18岁之前，顾工只和他见过一次面，那是因为顾乡的两位英国邻居要来中国旅游，桑木耳才跟着他们一起回了一次国内，这也是他唯一一次回国。
无论是顾工还是顾乡对桑木耳都一直隐瞒着父母死亡的真相，桑木耳仅知道父亲是一名诗人。顾家人和谢家人也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桑木耳根本不知外公外婆长什么样。顾工表示会在将来某一天时机成熟的时候告诉桑木耳真相，如果桑木耳同意，他们会让这个在外漂泊的孩子回家。
这场婚姻悲剧已经落幕了二十多年，而每当提到顾城之时，绝大部分人依旧是抱有同情和怜悯的。
02
1979年的夏天，23岁的顾城和谢烨一见钟情，也注定了两人的悲剧结局。
两人在一辆从上海开往北京的火车之上相遇，座位紧紧挨着。本来是擦肩而过的缘分，顾城偏要用一张纸条"强求"，上面写着的，就是顾城的地址。
顾城的眼是毒辣的，他一眼就看出了谢烨心中的"不安分"，谢烨果然不是平常女子，她仅仅靠着一个地址，挨家挨户寻找，最终找到了顾城。
两人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上海，谢烨的父母不同意两人的婚事，顾城倒好，直接用以前做木匠时候的手艺做了一口大木箱子，将木箱子拖到谢烨家门口，每天就在里面睡觉。
谢烨一家终究还是没有抵得过邻里亲戚的奇怪眼光，他们明明认定了顾城就是个神经病，却耐不住他4年间三番五次来死缠烂打，最终只得默认了这个准女婿。
在结婚之前，谢烨的父母要求顾城去做个精神病检查，一直到检查结果出来证明他确实没有精神病，二老才终于松口同意。只是没想到，一个没有精神疾病的女婿，最后竟然还是用斧头砍死了他们的女儿。
03
1987年，顾城应邀出访欧美，开始在国外进行交流和讲学，之后就被奥克兰大学聘请为亚语系研究员。可仅仅过了一年，顾城就辞去了职务，和谢烨定居在了世外桃源激流岛之上，从此之后，他就在此写诗，和谢烨种菜、养鸡，过着归隐一样的生活。
顾城拥有过人的文学才华，他本可以比一般的青年更容易找到赚钱养家的机会，但对于顾城而言，一旦写诗和金钱挂钩，就失去了它们的价值和浪漫。
顾城自己没有工作，还一定要谢烨辞职，不允许她读书深造。谢烨也曾经工作过，但每次回来，看到的不是水瓶被砸碎就是钢精锅被踩扁，墨汁在墙上斑斑点点到处都是，家里到处都是垃圾无法立足。谢烨只得停止工作，辍学在家给顾城做秘书和保姆。
谢烨和顾城结婚之后就再也没有了自己的生活，她为顾城抄稿子，改错别字，做外文翻译。顾城不会外语，根本不愿意学，还偏要住到国外，一出门连问路都不会，所有的一切都是谢烨为他安排好的。
那段期间，谢烨给父母写信只有一个内容："太累了！太累了！实在太累了！"
顾城是自私而矛盾的，他一方面希望妻子掌管他所有的生活，像个老妈子一样照顾他；另一方面，他又希望谢烨十指不沾阳春水，希望她能够像空谷幽兰一样，不允许她看电影，拒绝她接触一切世俗事物。
他十分明确自己是一位诗人，但从来不担负起一个丈夫或者父亲的责任。家中所有的家务都交给谢烨一个人，所有的花销都要从谢烨手上来拿。顾城在写作的时候，谢烨不能发出一点儿声音，不然顾城就会大发雷霆，而且谢烨不能距离顾城太远，一定要在顾城的视线范围之内。
顾城被人们称为"童话诗人"，人人都惊艳于他略带忧伤的"童心"，却不知这长不大的性子给谢烨带来了多么巨大的痛苦。这个在上海长大的外语系姑娘，只能像村姑一样养鸡、卖鸡蛋、卖春卷，还要时不时忍受丈夫的冷暴力。
谢烨有时候回来，看到的是嗷嗷待哺的儿子，而顾城把儿子的辅食给吃了，根本不管小木耳。
顾城和谢烨必定是相爱过的，然而他们婚姻的土壤是贫穷，再恩爱的夫妻也需要物质的支撑。因为生活极度贫困，顾城对儿子极不耐烦，谢烨不得不将儿子小木耳送给别人寄养。
04
基本生活已经是一片混乱，两人的婚姻又遇到了危机。那个让顾城沦陷的女人，叫做李英。
李英非常有才华，1986年，因为在北大中文系写了一篇出色的论文，就被导师带到了一个诗会之中。在那里，李英认识了在自己生命之中重要的两个男人。
一个是当时热门刊物《诗刊》的执行副主编刘湛秋，一个是当时红透中国的诗人顾城。
为了能够进入《诗刊》编辑部工作，李英主动向刘湛秋投怀送抱。刘湛秋比李英大了整整28岁，她将和刘湛秋的相识和相爱，写在了回忆录《爱情伊妹儿》之中，对于介入别人的婚姻，她字里行间没有一丝丝的内疚，而是一种一招得胜的洋洋得意："这个世界上一些人是用心在生活，一些人则是用观念在生存。我对所谓规范是持一种蔑视态度的，伦理道德在我眼里有些滑稽。"
拥有这样的三观，李英介入顾城的婚姻，就更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了。
顾城在《英儿》之中回忆和李英相恋的过程是美好的，你情我愿的；而李英在《魂断激流岛》之中却指控顾城是个强奸犯，说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活在痛苦之中。
事实上，李英一直将顾城视为神明，为了能够加快和顾城的恋爱过程，她主动打电话邀请顾城来到她的住处幽会，她故意模仿谢烨的笑容和走路的姿势，甚至在床上询问顾城自己的身体和谢烨有什么不同，她有时候自己都将自己与谢烨弄混了，甚至想变成谢烨。
顾城很享受两个女人在身边的生活，他心中安排的好好的，谢烨负责照顾这个家的生活，而情人李英负责男女之间的欢愉。在短暂的时间之内，他们维持着一种非常微妙的三角关系。
李英将自己比作林黛玉，而将谢烨比作薛宝钗，顾城一听就非常赞同，还当着谢烨的面对李英说："你是天生的与我相似，而谢烨却是我后天改造而成的。"
一直到1993年1月，三人的微妙平衡被打破了。顾城要去西班牙、荷兰等国家讲学，妻子和情人，他肯定是选择了保姆谢烨，他和李英说，一定要在家中等他回来。
在顾城游学期间，他曾经给李英打电话，却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回来之后，李英已经和一个教英语的老头结婚了，顾城根本不知道她的去向。
05
李英的离开让顾城怀疑人生，于是顾城决定将这段感情写下来，从不写小说的他花了4个月完成了《英儿》，因为他不会用电脑打字，写作的方式就是顾城口述，谢烨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包括顾城和李英风雨缠绵的细节。
《英儿》是一本杰作，不得不说，从一个男性的角度，顾城用最温柔语气来回顾这一段爱情悲剧。但本质上，这是顾城在李英走了之后，发泄自我情感缺失的作品，他自顾自的发泄，丝毫不顾及妻子的尊严和感受，甚至没有想过李英是否愿意将这段情感公布于世。
很多人不能理解谢烨，其实《英儿》这本书，是顾城的不舍的回忆，也是谢烨的"复仇之书"。
被顾城爱着，或者爱着顾城，是一件多么痛彻心扉的事情。
而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厌弃这种婚姻生活的谢烨爱上了一名华裔流体力学的博士大鱼。因为之前李英的存在，谢烨丝毫没有对顾城隐瞒，而是直接和他坦白。而顾城明显是不能接受谢烨出轨的，他说谢烨是"童话城堡里的霉菌"，他开始对谢烨歇斯底里，这段婚姻彻底走到了尽头。
谢烨为什么会接受李英的存在？因为李英可以让谢烨稍稍松一口气，甚至可以得空出门去看一看寄养在别人家的儿子。可能谢烨真的想过让李英完全代替她，她就可以带着儿子远走高飞，嫁一个平常的人，过正常的生活。
大鱼真的曾经让谢烨心动过，大鱼和顾城真的不同，他是尊重谢烨的，他可以给谢烨更好的生活。但顾城不行，离开了谢烨，他在从哪里找一个这样任由他差遣，被他死死掌控的女人？
所以在发现大鱼和谢烨联系之后，他对谢烨动了手，狠狠掐住了谢烨的脖子。
邻居听到求救声马上就报了警，警察认为顾城有严重的暴力倾向，要将他送到精神病医院。而这个时候，是谢烨挡在了他面前，将他留了下来。
有人说顾城将自己置于欲望和爱的地狱，死后却留下一个白衣翩翩的时代，其实顾城的心理问题非常严重。当年他们在激流岛养鸡，因为噪音和难闻的气味，岛上的居民对他们十分不满，社区官员多次要求顾城将鸡全部处理掉。顾城非常生气，他拿着刀冲进了鸡舍，将几百只鸡全部都杀了，然后将鸡脑袋都装在了一个袋子里面，全部交给了社区官员，社区官员当场逃跑。
面对生活，顾城没有一点点应对的能力，而在面对矛盾之时，他总是以简单暴力的手段解决，对生命没有敬畏和同情。
1993年8月10日，谢烨给柏林的父亲写了一封信：
我无法再和他生活下去，故而天知道会怎么样。因他不容木耳，我定要和木耳在一起。打算九月初经美国回新西兰，我决定10月底离开他，这是我和他都明白的。
我是想要木耳生活自由，在这方面他太可怕了。三月就想回去了，可是他要死的样子，我真怜惜他，说是陪陪他。现在如果我要死，他一点也不会动心的。
这封信寄出去不到两个月，谢烨就被顾城杀死了。
06
1993年10月8日，顾乡来找弟弟，看到弟弟在洗手，目光涣散。顾乡询问他，他说："我现在去死，你别拦着我。"顾乡大吃一惊，顾城说："我把谢烨打了。"
顾乡赶紧去找谢烨，发现谢烨趴在屋外的草丛之中，满脸都是血，等她回去找弟弟时，顾城已经上吊自杀了。
顾城自己记录下了人生最后的感觉，他说他已经进入"无我"的自然状态。
顾城夫妇死在异国他乡，震惊中外，李英就成了千夫所指之人。她下半生都不怎么敢露面，一直定居在澳大利亚。一直到2002年，她终于在悉尼发表了新书《爱情伊妹儿》，在发布会上的她说话吞吞吐吐，看起来还是很惧怕舆论的攻击。
2014年，李英得了鼻咽癌，在一家医院病逝，她的骨灰被安葬在悉尼，她的墓志铭是——"麦琪：中国诗人、作家、刘湛秋的爱妻"。
原来爱过顾城，嫁过老外，这些对于李英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所有的悲剧，就这样被她轻描淡写了。顾城夫妇命丧激流岛之后，最为悲痛的便是谢烨的母亲，她一直觉得自己本来是可以阻止女儿的人生悲剧的。
她曾经最反对两人结合的，她说："顾城一无固定工作，二无稳定收入。更重要的是他从小受父母娇宠，不要说尊老重师的品德，就是普通人应有的礼貌也没有，一不高兴就乱砸东西……我凝聚一生心血含辛茹苦抚育成的烨儿就这样冤屈地走了。顾城口口声声说爱她那么深那么深，其实他爱的只是他自己。为了自己的想法，他可以牺牲别人；自己不想活，还要人陪他去死。"
顾工说，谢家父母从来没有来看过孩子，而谢母却道，他们想念外孙，却不能相见。顾城杀了他们的女儿，北京顾家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
才华横溢，似乎能够洗脱顾城人生的罪过。有人说，才子是才子，不会因为他杀了人而改变；然而杀人犯就是杀人犯，也不会因为他有才华而改变。
顾城死后，媒体和他的生前好友经常写文纪念他，他亮起斧头砍向妻子的那一刻，后来被描述成"与妻谢烨冲突致其受伤倒地，顾城遂自缢，谢烨后不治"。一场谋杀案，被流传成了夫妻矛盾而造成的婚姻悲剧。
让人不解的是，多年之后，顾城的好友舒婷在一份杂志上面发表了一篇文章《灯光转暗，你在何方》。文章末尾道："结局永远无法挽回，无法遗忘。只有谢烨有权宽恕。我深信，她已经宽恕过了。"我也是头一次听说，一个外人可以替代死者原谅施暴者，而谢烨的父母从来没有宽恕过顾城一分。
除了顾城的好友，目睹了弟弟和弟媳死亡的顾乡，从刚开始"暗暗地凶狠地恨他"，到后来写书不断暗示谢烨逼死了顾城，顾乡觉得谢烨一直想让顾城自杀，以便于在他死后获得遗产。
直至今日，无数文艺青年对顾城的诗歌依旧是沉迷的，他们只知道顾城英年早逝，而"英年早逝"似乎还给顾城增添了更多的吸引力。
人们刻意去淡忘顾城杀妻的事实，而可怜的桑木耳，一辈子都不可能看到谢烨写给他的文章《你叫小木耳》，他的姑姑顾乡，更不会将这篇文章翻译给小木耳听，告诉他，他的妈妈曾经那样爱他。
"我的东西，就算是毁了也不给别人。"顾城杀妻的原因就是这么简单。
顾城不是被婚姻逼死的，也不是被几个"俗不可耐"却又"附庸风雅"的女人给逼死的。这世间最真挚的感情，不是孤立于人世的"童心"，也不是供奉在仙台之上的神仙文字。顾城将自己捆绑在"艺术家"的香案之上，以诗歌为名要求身边的人全部成为她的信徒，谢烨的人生理想，儿子的童年，都可以作为献祭品。
顾城一辈子都想像孩子一样活着，保持着孩子的天真，又想要保存着孩子的愚蠢和贪婪，像孩子一样永远不去遮掩内心的恶。这个社会上，夫妻之间的尊重，父子之间的爱护，邻里之间的友好……
这些本应该给我们生活增光添彩的能量，却是他心中"诗意"的敌人。
文|提笔君
来源提笔续断章（ID：EXSI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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